“大家早上好!”主管说,捧起黑皮本子。
我们很有礼貌地回一句:主管好。主管曾为我们不回这句话太发过一次雷霆。
“今天开会其实就是为了几件事情,”主管抖着脚,用低沉的普通话很是不满地说,“最近的产量根本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以前人数很少产量和质量却是非常好。现在不仅产量低,而且不良也提高,这样下去不是开倒车吗?……”主管把产量的问题前后对比说一通,又对我们说质量问题,声明再这样破坏下去,实在不能赚多少钱;要是老板赔钱,我们也不好受。他告诫我们应该端正心态,不要心不在焉地工作,这种习惯一养成,不论对现在,对以后的人生道路都不好。接着谈了最近因为质量问题赔偿了法国客人多少钱,又谈到工资问题等等。主管大意是说:我们的工资是不高,可老板也想办法提升;只要老板赚到了钱,怎么会亏待你们呢?我们也有创意奖金的啊。把这些主管福利问题谈完, 他才黑下脸来把“闷骚”和若喜这种态度贬了一遍,他不当众点明,只是说某种懒散行为很不好。主管要求我们上班要提前五分钟到,下班前一分钟将工作的桌面收拾干净。“不要拍拍屁股就走人啊!”主管不满地说。“有一些人,猛地一起来,凳子跌了也不理;像大赦似的跑掉。”上班提前五分钟一般很难做到,因为那五分钟的时间里,老板老婆还悠闲地呆在不知哪一个角落。
主管说完后临到拉长。
拉长向前走几步,咂咂嘴,劈头盖脸就给我们一通大骂。神情俨然像发神经的精神病人,嗓音像“呱呱”叫的唐老鸭。他配合着姿势尖声叫喊,大骂我们弄掉五金,边工作边聊天,边工作边玩手机,上厕所久,工作不专心,整天想包数下班,制了一大堆不良。我们一言不发听着。有好几个人打了呵欠,“胖子”仍然未睡醒似地眯着眼,若喜完全无视他和监控,光明正大拿着手机玩QQ。等到拉长拉长着脸骂完,又开始自己我辩护:“我是很暴燥的。但是如果你们不这样乱来,我怎么会这样骂人呢?”让我们明白完错误,拉长一脸无事对主管说自己再没什么能说了。
主管也没什么说了,于是解散。为免碰到范霖,我停下脚步。直见到她的背影出现在插头测试室。
挂在主管办公室外面的大钟时间是:八点十九分。
现阶段我的工作伙伴是一台冰冷且残旧的手动冲压机,每每冲压机的震动都会把一旁的五金震得掉下地上;这时拉长就会以正义的化身出现臭骂我一顿。
拉长这家伙其实还没我干得久(我来早他半年),他刚来时脾气没这样大,还和人谈什么阳春十八刀,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发威。他每天装着笑脸和别人说话,每次见到我就不太开胃;有次我亲耳听到他真笑,发觉竟像马叫。不知是由于我的安份守已,还是拉长想报复我,有天,主管走过来说拉长想提我做领料员。
“我只想坐着装插头。”我一想到将来可能被拉长蹂躏的场面,便毅然决然地对主管说。
“哦。”主管同意了。
于是他提拔了一个叫何润东的人,那是一个内向,平时也很少说话的人。我看拉长就是相中他这一点。他干了不久,腰便因搬重物挫伤了。这是后来听主管说的。他太内向,所以从不对我们吱一声。他大概也是那种爸妈不太爱和他沟通的人。我相信只有这种情况下才会诞生出这样的人。一个人认为爸妈都不重视自己的谈话了,又怎么会认为同事会重视呢;既然同事不重视,自己说出去肯定只能让他们当笑话来听罢了。又熬了很久,他才向主管提出辞掉这份领料员的职务,主管追问原因,他说腰扭伤。厂很负责的为他提供的一瓶药酒,用了一半他还掉了;老板老婆带着微笑收下。
即使是把领料员的职位辞掉也不是办法,那时我常见到他揉腰,早上起得很早,样子非常不对劲,但是我没有产生想问为什么的心理,这可能要怪我的好奇心不极其旺盛。不过,做工扭伤这是多大件事?工伤是常有的。他不说,难道别人愿意赔?有天,他终于要辞工了,不知是因为伤熬不住,还是因为心淡。厂自从借他半瓶药酒,便很有功德地不再理会了。他辞工的理由说明是回去养伤。据他后来说,当时主管想留住他,只不过他实在不想再干了。厂也没有想到应该多加两块工资让他去看病,看来那瓶药酒真代表了他们很大的心血。他不上班我们才知道他辞工了,真是一声不哼的人。当时我问他要了手机号码,要不然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想到应该给我手机号码,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来由。他的事迹只能让我感叹一番。他没有去争取工伤的赔款,这能怪谁?对于厂而言,他肯定是走比没走的好,养一个病号谁稀罕。在这个社会,会说话的人也有饿死的,何况这种整天闭着嘴什么全往心里塞的人。他现在还偶尔会发几条短信过来向我问好,通常还是我发的多,因为他不常说什么话。
他走后,拉长找了个身强力壮,脑袋比较傻的人,用爱因斯坦博士的话来概括就是:只长着脊梁骨的人。一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作为傻瓜存在的人,要不然是构不成一个小社会的。譬如在学校也一样。如果个个是精英,后面不是空虚了吗?老师总会努力制造几个在后面坐的。
冲了一大阵,我的手臂感觉愈来愈好。不过即使这样也激不起我为他们彻底买命的心,他们平时的态度就令人不快,现在不发工资还想我拼命,不可能!透过窗观察其它厂的宿舍,她们的厂宿舍明显没有我们的自由,我们宿舍从来不存在防盗网这东西,谁也有权自由表演空中飞人。
这种独自一个人冲机的工作岗位比较适合我,要是挤进吵吵闹闹的流水线工作之中我就心神紊乱了。我们有一条评分的规定,要是评得太低,每个月要扣掉些少钱。只要一搬出这条规定,他们有时就乖乖收声。当然,也有不怕扣的,例如“胖子”。在流水线工作有个很大的缺点,做得快,邻边的人会骂“为什么做得这样快?”做得慢,拉长会雄纠纠走过来问“为什么做得那么慢!”中速要长久维持下来要一定的技巧。有些人莫明其妙地快,快得可怕,而且又少说话,少笑,少上厕所;这种人是实在不受欢迎的。我就有其中的一些特征,对于那些边“摸”边说话的人来说是可以堆他个半死的。除了包数,一般人是不肯做快的。即使包数,他们也依然会说话,话声是永不能断的。我来了这么久从未听到话声断过。而且老板老婆有时来车间帮忙也会用蹩脚的普通话和别人谈论一些哲学都无法解答的问题,往往谈不上几句,就笑得前仰后翻。
时间是八点三十,我分了十一分钟的神。肚已经感觉到饥饿。后面有几个人在聊天,话题是最近播了什么新的电视剧,各自的家乡环境怎样,有什么特产。正当我听得庆喜,拉长沉着脸走了过来。我便也木着脸对他。
“到‘胖子’那边去!”拉长说,话里全是怒气。
我拿着胶凳转过身来观察到底“胖子”在哪里,找到目标前,又被拉长催促了一声“快点”。如果拉长是女人,我一定会怀疑他更年期了。总像只烦躁的大猩猩。
“胖子”正把纸箱里的插头盖,部件,倒在桌面。我坐下来,整理一会工序需要的材料,还主动大方地走进主管办公室寻找了两把槌子。当我回来的时候,拉长像只饿久了的野兽盯着肉似地盯我。
“赶紧回去啊!”他咆哮时从那厚厚的眼镜射出刀般的凶光。
我发誓,要是我辞工了,我一定把他臭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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